擴大舉行的2014兩岸小劇場藝術節，到目前為止第一齣讓我投入的作品，來自大陸至樂匯舞台劇、哲騰文化出品，斯立戲劇創作的「驢得水」。

以當下中國社會新聞出發，不走賈樟柯電影「天注定」直視抗議路線，取法「讓子彈飛」、「一九四二」借喻路數，把所有中央與地方的壞事都推到民國時期，以維護1949年後共產黨建立「新中國」至今的純粹正確主旋律，固然很快被眼尖的台灣觀眾識破，但演後座談，年輕的中央戲劇學院科班出身的導演周申也爽快承認：「在我們那裡，大家都知道，凡講民國就是現在。」全場笑了。

小村小學校，校長帶著二男一女老師理想辦學，還有校長一女一驢協助維持大家生計。卻因頂了個空子的虛擬教員「驢得水老師」遭到中央派員調查、表揚，演成一齣尾大不掉、進退兩難的危局。因為圓一個謊而衍生更多的謊，這本是古今喜劇用濫的哏，但本戲以華人觀眾普遍心領神會的權力與情慾議題，充實了這公式，豐厚了這戲謔。

尤其後半段黑色元素一一加入，從文爭到武鬥快速出籠，兼具階級和性別議題，文革意味瞬間爆表，我是很好奇中共的審查委員們，真的可以因劇本打上民國三十一年，就認為這故事發生在蔣幫前朝而非當今？若要拐個彎批評時政真如此輕易，那麼二十一世紀上演的這齣官民相爭相讓，不也是另一各自表述、互相偷渡的「河蟹」喜劇？

編導周申與劉露自承是史坦尼斯拉夫斯基現實主義的嫡傳信徒，心中念茲在茲在表演的寫實說服力，儘管劇情兜來轉去不乏漫畫趣味，但情緒總是實打實的認真。於是，以我個人來說，觀戲並不快樂，但不快樂是因為看到人性沉淪與體制束縛而不快，從戲劇價值來說是相當肯定這年輕熱血卻也已經老辣風霜的作品。

看完後跟同伴討論，感慨台灣似已不時興這樣的政治寫實劇，就算表達人性苦悶和體制壓迫，台灣年輕人也愛以後現代的拼貼手法為創意，不然就純粹理念先行到疏忽劇情。像「驢得水」這樣乍看主題如傳統電視劇，但細部技法和演出仍具現代劇場純粹性，百轉千迴後仍差可滿足不同地方不同政治傾向的觀眾，這樣的成績，對台灣劇場界應該感覺既新鮮又有點警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