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徽州行15:徐霞客登峰

(遠處為黃山次高峰、1810米的天都峰,前景紅色區塊為1716米高的玉屏峰飯店區,遠望即知修建於1955年的這棟賓館和餐廳極為不易)

黃山當然非明朝人徐霞客(1587-1641)「發現」,但確因他聲名大噪至今。

明萬曆年間、西元1616年和1618年,他兩上黃山。

雖說29歲和31歲,比我現在年輕力壯太多,但他當時攀爬黃山面對的物力條件,又遠比今日艱辛。

讓我們以他遊記中寫爬天都和蓮花峰的幾段,對照一下。

「既登峰頭,一庵翼然,為文殊院,亦余昔年欲登未登者。左天都,右蓮花,背倚玉屏風,兩峰秀色,俱可手擥。四顧奇峰錯列,眾壑縱橫,直黃山絕勝處!非再至,焉知其奇若此?」

當年的文殊院早已蕩然無存,現在臥佛下變成玉屏樓餐廳。從這望天都、蓮花,「直黃山勝絕處」,可能得依他當時所能到之處做比較。我個人很難舉出一個黃山「勝絕處」,別忘了黃山山脈有一大半未開放,保留野生狀態。

徐霞客二上黃山,不接受勸阻,在僧人澄源和奴僕陪伴下,執意上天都。

「至天都側,從流石蛇行而上。攀草牽棘,石塊叢起則歷塊,石崖側削則援崖。。每至手足無可著處,澄源必先登垂接。每念上既如此,下何以堪?終亦不顧。歷險數次,遂達峰頂。惟一石頂壁起猶數十丈,澄源尋視其側,得級,挾予以登。萬峰無不下伏,獨蓮花與抗耳。時濃霧半作半止,第一陣至,則對面不見。眺蓮花諸峰,多在霧中。獨上天都,予至其前,則霧徙於後;予越其右,則霧出於左。其松猶有曲挺縱橫者;柏雖大於如臂,無不平貼石上、如苔蘚然。山高風巨,霧氣去來無定。下盼諸峰,時出為碧嶠,時沒為銀海;再眺山下,則日光晶晶,別一區宇也。日漸暮,遂前其足,手向後據地,坐而下脫。至險絕處,澄源並肩手相接。度險,下至山坳,暝色已。復從峽度棧以上,止文殊院。」

「每念上既如此,下何以堪?終亦不顧。」說的是上山時沒辦法想下山怎麼下。真下山時,「遂前其足,手向後據地,坐而下脫。」顯然不顧狼狽,手腳並用,某些地方還得澄源「肩手相接」才下來。

(從蓮花峰山徑眺雲霧中的天都)

(小H和大H結伴去爬從玉屏山往天都峰部分路段)

次日,別了澄源,徐霞客率人續爬蓮花峰。

「一路沿危壁西行,凡再降升,將下百步雲梯,有路可直躋蓮花峰。既陟而磴絕,疑而復下。隔峰一僧高呼曰:「此正蓮花道也!」乃從石玻側度石隙。徑小而峻,峰頂皆巨石鼎峙,中空如室。從其中疊級直上,級窮洞轉,屈曲奇詭,如下上樓閣中,忘其峻出天表也。一里得茅廬,倚石罅中。徘徊欲開,則前呼道之僧至矣,僧號凌虛,結茅於此者,遂與把臂陟頂。頂上一石,懸隔二丈,僧取梯以度。其巔廓然,四望空碧,即天都亦俯首矣。蓋是峰居黃山之中,獨出諸峰上,四面巖壁環聳,遇朝陽霽色,鮮映層發,令人狂叫欲舞。」

「百步雲梯」我登了(當年應無右側這麼堅實的欄杆)。當時凌虛跟徐霞客隔峰指引的「蓮花道」則不確定是哪一條。我們卻沒有看到「峰頂皆巨石鼎峙,中空如室」,顯然地貌已有不同。現在看到接近山頂的稜線頗為清朗。

(要登頂前最後一段較平坦處,不知是否也算一種「巨石鼎峙」?似又牽強)

重點那時這險山中卻有「茅廬倚石罅中」,無水無電純天然,看來能在此閉關生活的凌虛,大有修為。

徐霞客登頂後,顯然沒有我那天那般平淡,他看到「朝陽霽色,鮮映層發,令人狂叫欲舞」,我們的探險家在峰頂興奮長嘯,簡直要跳起舞來!

我那天峰頂雲霧繚繞,視線欠佳,雖在海拔紀念碑前拍照,卻隱隱少了些成就感。

看黃山,有攝影愛好者說「雲霧變換的比你換鏡頭還快」,所以每個人時時刻刻的體會大不同。

但不知為何,近四百年後我讀此文,竟為徐霞客非常非常高興。

我做不到的、遇不上的,有人能勞而有得,「千載有餘情」仍蕩漾矣。

(本篇所有照片皆為小H拍)

在〈黃山徽州行15:徐霞客登峰〉中有 0 則留言

  1. 帶我們領略徐霞客的黃山探險,
    執意登天都,「攀草牽棘,歷險數次,終亦不顧」看的是驚醒動魄,
    登蓮花峰,至「令人狂叫欲舞」,讓我們的心情也隨之起舞。
    看陳樂融看徐霞客看黃山別有一番情緒蕩漾,
    謝謝您這篇配圖多多,亦古亦今的遊記美文。

  2. 这百步云梯是否正好一百级抬阶,还是只是个比喻?
    你登顶时虽没如徐霞客般的欢呼雀跃,但当时你是否有想到和他(徐)在此来个穿越时空的古今文人的对话?呵呵!或许您有的吧,至少在你内心当时应该很有种与之心心相应的灵犀感吧。

  3. 不能夠靠別人,給自己任何保證,如果夢會成真,就可能會有人打破
    May it be the kindest blow
    Slowly deflate

  4. 「每念上既如此,下何以堪?終亦不顧。」
    徐老师真幸运
    走这么多地方
    留下这么多美文
    还有陈老师这样认真阅读强烈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