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訪問過倪敏然大哥一次,卻已經忘記是哪一次宣傳活動。節目製作說是為了「大宅,門都沒有」,我卻怎麼記得該更早些,難道是為了自傳《其實你看到的是我的背影》?
說也奇怪,聞名已久,但見到他本人的感覺卻非常模糊,模糊到我現在完全不記得他當天的樣子或者任何一則有意思的對話。好像他帶給我的印象如是輕,輕到不該是他這種輩份的藝人,該給節目的分數。
無論是訪問上海灘歌后吳鶯音、群星會天王天后謝雷、美黛,眾人都怕訪的王菲,和倪敏然前後期的張菲、高凌風,乃至許許多多老牌、大牌上過我節目,短短的接觸後,都還能回憶出一個具體印象。
也許是某種氣勢,也許是某種氛圍,有時甚至是和媒體得來印象的落差,都可以在記憶中留存一席之地。偏偏倪哥,照理應該是個很會說話表達的人,卻讓此刻的我捕捉不到絲毫記憶。
缺乏記憶、面貌模糊,當然也可以算是一種記憶和面貌。似乎像是他在頭城火車站監視器留下的最後身影。人們記得他經營出來的「七先生」和「附總統」,我卻記得那面貌模糊、不怎麼「亮」的「來賓倪敏然」。
人死了,媒體開始叫他老大哥或祖師爺,但都不重要了。這些好聽的身份頭銜,幫不到他半分,幫不到他處理自己和別人。這就是所謂的人生悲劇。你拿過幾個冠軍,也抵不上最終交手的死神。
逼近六十歲的資深藝人過世,還能登上這麼多版面,如果不是夾雜了比較年輕的女藝人緋聞,哪有可能?
同樣是死,真相的浮現角度卻因有沒有緋聞而變動著板塊。
如果沒有緋聞,我們大概不會知道他今年還有一張親子相聲專輯「沒大沒小」(福茂發行)入圍了金曲獎。沒有緋聞,我們大概也不會知道他那麼多不為人知的辛酸,包括他始終相信「千生易得,一丑難求」,但做丑角卻注定在某些社會價值體系中落入底層。
偏偏倪大哥的墨水絕不止於搞笑,不甘只當諧星,閒不下來的動腦、觀察、分析,讓他積極參與過許多政治活動,一如曾經走同樣路的張帝、葉啟田,但卻始終不被選民認可。
從政不成,他又不能像吳宗憲一般組製作公司、傳播公司、唱片公司,不擅經商,缺乏實業舞台,無法組織資源,就只能等別人搭台子請他,演一齣戲,作一集來賓,站一次台。
順利的時候,呼風喚雨;一不順利,一過氣,連如倪哥自嘲的「一生都在搭布景」,你想搭布景,恐怕老闆還嫌多餘,嘴上說的是:「怕委屈您了,倪哥!」
中年有十二年沒有任何電視演出邀約,感覺整個人一身武功全廢了,搞助選、參選和投資日本餐廳失利,後來在妹妹倪蓓蓓邀約下,蟄居港都電台當主持人的倪哥,本質還是個藝人,頂多加個評論者過過參與社會的癮。
雖說有人認為,丑角易因長期對大眾自娛,產生自尊心低落或性格扭曲,轉而從不當的管道發洩(如賭、色),慢性自殺地自我傷害。但我不認為倪哥真的認為自己是丑角、諧星。他曾經呼風喚雨地一手包辦幕前幕後許多點子,搞定包括助選在內的許多場子。
倪哥如果抱憾沒有舞台,恐怕不僅止於「演藝舞台」,這或許是眾多報導較未深入的角度。
他終其一生感嘆的,還可能包括藝人身份容易帶來名利,卻難以真正如社會學所說的「向上流動」,成為具影響力、有尊崇地位的社會菁英。管他是林志玲、周杰倫或蔡康永,一旦被社會集體意識歸為「娛樂藝人」後,管你現在身價多高賺多少錢,終究被大眾打入中國傳統的「戲子」行列。
而「戲子」,誰管你台下的眼淚?升斗小民煩惱自己的事都煩不完,誰管你的企畫案有沒有人投資?更何況,大多數人在看明星走紅時,毫無意外會抱著人性本有嫉妒思想。你講一小時話比我一個月薪水高,演一檔戲勝過我二十年工作退休金(比如主辦他和夏禕兩檔節目的傳播公司,宣稱倪敏然仍獲酬勞上千萬),我幹嘛同情你酒醉駕車、偶爾「一天只睡一小時」或者被狗仔跟拍?
檯面上,紅星會有粉絲崇拜追逐,會有人在必要場合端茶倒水開門奉承伺候,但當不紅之日來臨,一切也都化為煙雲。
當你戀棧的事物化成煙雲時,你怎麼辦?你要如何不讓自己身心失調、日積月累到變成大病的程度?你要怎麼不做出讓自己蒙羞、讓人生後悔的決定?這不會是倪敏然一個人的問題,只是他不問了,而你我最好抽空問問,在一切還不太遲的時候。
(2005.05.09)
最后一段
最后一句
想起「没有白活」这首歌了。
這麼一篇下來
也是記憶了
“没有白活”培安的歌嗎??
對這位台灣演藝圈資深藝人一無所知
但對他不到六十歲就過時有些疑問
所以瞭解了一下,真的是令人唏噓
但旁人所有的感歎對他已經毫無意義
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實在抱歉打錯字:但對他不到六十歲就過世有些疑問
回三楼
是的
一个人不红了该怎么面对?这是红过之人才会考虑的问题,与芸芸众生几无关。台前红人都有不红的那一天,心理关如何过,与个人的性格关系重大。存在短暂的失落感、落差感实属正常,但只要自己慢慢习惯了,一切就OK了。
想的乐观些:来世一遭,在芸芸众生中,自己能脱颖而出一遭,这人也算做得有味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