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舞台看「淡水小鎮」，一齣戲從1993、1996、1999、2006，看到2014年，也算創了個人紀錄。

只有1989年首演版沒看過，回家看節目手冊才發現男主角陳少威，是後來我找他進飛碟唱片工作的吳皇儀！

果陀劇場這齣經典戲，承載了好多台前幕後和觀眾的生命史。當曹啟泰出來，免不了想到不在的陶大偉、之前的蔡琴、王友輝…

其他演員更多影子，更多對參與過的人的回憶，層層疊疊地。但妙的是，這劇本裡的主要角色有種吞噬力，讓每個飾演他/她的人，都貼切地存在。

但，這麼多影子中，讓我心酸的剎那，卻是當國中時期的陳少威在陽台唱起「靜夜星空」那首歌時，猛然擊倒了我。

我想到了張雨生。儘管李沛旭的聲音、個頭一點都不像張雨生，但那首歌完完整整讓我想到小寶清亮無比的世界。

也許我此生早慧也早衰，本劇的生離死別並沒有多震懾我，但顯然還是會震懾住青少年。尤其，某些習於嘻笑喧鬧自逞自戀的十五歲學生。

開場前，後方一排女生聒噪，對著節目單說：「我來看看有哪些演員。」看完後甲說：「都不有名，不認識。」乙說：「xxx是演土芭樂劇的，ooo是演慈濟的…」

場燈暗，舞台左方「藝術總監」這角色上場，甲說：「是真人演耶！」乙說：「廢話，你以為看電影？」

（國中女生的碎念，讓我一直拿捏何時該回頭怒目的限度）

曹啟泰介紹兩家人背景時，台上演員靜止不動，女生又一片在討論：「是真人還假人？」「假的啦。」然後等演員動起來，大家驚呼：「是真的！」（奔相走告）

然後的劇情陸續會聽到「白癡喔」、「甚麼嘛」之類小女生有如看電視還是看電影的話術。

（我很紳士地怨念並好奇，她們在哪一段會更入戲）

終於，在男女主角相戀的冰店那場戲，女學生對男女情竇初開的攻防試探完全買帳，陳少威要先走，艾茉莉不動，少威意識到是否該跟之前有點不同，女生一片低語助陣：「牽手、牽手、牽手…」兩人終於牽手了，女生大樂。

接下來的婚前恐懼，感覺這些中學生也很能體會。也許他們害怕長大承擔義務的心，比前人更甚？他們也一點不想離開家的資源與照拂？

但一雙兒女嫁娶時，掐指一算兩家父母，分明都才四十出頭，怎麼每一版都把他們演得比現在五十多歲的人還老？

也許，五十年前，責任來得快且重，由不得男男女女活在漫長的青春期，人生沒有延畢。

婚禮後，立即進入墳場期，學生顯然沒料到這通俗劇的甜蜜如此短暫，生老病死如此壓縮如萬花筒般。艾茉莉的聲腔雖然激昂淒楚（從林靈玉到蔡燦得的版本都一樣），但其實有一個平靜的死之背景，相當永恆。

我恍然這戲其實是一種生命教育，從開演前到看完，學生的氣息有些些不同了。

儘管他們還是沒多久就會恢復那些充滿現代風格（而非陳少威與艾茉莉式）的言行舉止，但可能經歷過了，被觸動過的，不會完全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