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廢死

時代力量黨主席王婉諭長文表達反廢死，在表態的勇氣外，有幾句「試著想站在對方立場思考的點」值得商榷：

死刑是台灣社會的情緒出口。

這句話簡化了反廢死的立場，好像死刑只是為了讓大家解氣。沒有這麼粗淺，

支持死刑者，有的的確帶強烈情緒，有的帶一點情緒，但更多只是認同理念，認為「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

這是意識、是思想、是信念，不是情緒。

人權是普世價值、廢死是人權的趨勢。人的生命權不該被剝奪。

廢死是不是人權趨勢，也要問問世界上保留死刑的國家。就跟你可以問問全世界國家，資本主義式的民主到底是不是趨勢一樣。

21世紀我們都看出福山所謂資本主義國家的民主制度是「歷史終結」的漏洞與爭議。

美國和中國，全球兩極超強、從政體到意識形態、宗教信仰南轅北轍的大國都保有死刑，誰能說廢死是「理所當然」？

國際特赦組織截至2022年數據顯示：

我們對於人和人之間的殺害無法容忍、我們又如何能接受國家剝奪人命？

嗯，2022年全球總人口79.51億，883人遭死刑執行。你覺得這數字很驚人？

單單俄烏戰爭，雖兩國都未正式公佈死亡人數，BBC分析目前至少已有七萬多名（可查考姓名的）俄羅斯軍人在烏克蘭戰死。《華爾街日報》則統計，烏克蘭和俄羅斯軍隊的官兵傷亡人數已達約100萬人。

更不要說全世界天天都有被人禍致死乃至無差別殺人的受害人數。

廢死聯盟那麼在意國家不能決定一個人的生命權，但全世界為何有那麼多政權，天天在決定本國人民甚至他國人民的生命權——只不過，不以死刑形式？

中國大陸強力封控期間，多少因無法正常出門就醫或機構欠缺救治導致死亡的老病幼甚至家裡寵物有多少？這不是國家剝奪了人民的生命權？

死刑只是表面上帶一個「死」字，這世上有更多奪去人民生命的方式：疏忽疫情控管，警方怠忽職守、隨便出兵引戰、基建豆腐渣工程、乃至不良法律或政府貪腐造成治安敗壞、經濟崩潰甚至食安危機，都能讓人民活不下去…

怎麼沒有人深惡痛絕、氣憤填膺那麼多「死亡」？

判死過程該審慎，不該冤枉任何嫌犯，我舉雙手贊成。但因噎廢食認為曾經有死刑犯被冤屈而把洗澡盆裡的嬰兒連水一起倒掉，合理嗎？

是誰在拿死刑犯的生命當至高無上的準繩？把廢死當政治文明進步的神主牌？

如果立意這麼崇高，怎麼會沒有一個全球護生愛生創生大聯盟，檢討並反對人類制度裡一切物質與精神面暴力，而單挑應廢止死刑這步驟？

廢死倡議者有的出於佛心、仁心，但過往宗教從來沒有限制過俗世統治者不能處死罪犯，為什麼？儒家不談廢死，道家不談廢死，柏拉圖蘇格拉底不談廢死，德蕾莎修女不談廢死，克里希納穆提不談廢死，愛因斯坦也不談廢死。

堅持「廢死才文明」的人，難道比釋迦牟尼、耶穌基督、穆罕默德更有慈悲心、對宇宙看得更清醒？

2024年台灣憲法法庭做出的宣判，雖表面沒認為死刑違憲，但各界咸認已在實質上造成各級法院判死的超高難度，已接近「凍死」、「實務廢死」，廢死派應該要覺得是一大勝利。

然而司改會、人權會、廢死聯盟與一眾「進步文青」，仍不依不饒地認為未克竟全功。

生活中殺了一個人，你可以接受（也由不得你不接受，人都死了）；但監獄中殺一個犯人，你不能接受——以最白話說，廢死就是這意思吧？

還有一個組織對此次台灣憲法法庭判決也不會完全滿意，那就是歐盟，可是我始終不懂，小小台灣為何在這一題不贊成美國、而非要那麼在意歐洲？

最後強調幾點結論（怕有人不耐長文，看到最後斷章取義）：

我不像某些受害者家屬，對要處死犯人獲得「正義」很在意，我沒有非要看死刑執行才「大快人心」那種情緒需求、情緒出口．

我認為人類有以德報怨、放棄報復的潛力，但我也支持人類有認同「殺人償命」信念的自由。

不支持廢死，不等於支持亂判、胡判、冤枉栽贓某人死刑。事實上這方面在這十幾年台灣民智已開且監督力量相對強勢後，應該已非常罕見（至少比對岸好太多）。

廢死派愛強調要找出社會安全的真正方法，而死刑派堅持死刑是威嚇罪犯的最後手段不可輕言廢止。這兩點其實我都不看好。前者陳義過高，後者也同樣太幻想。

人類的惡劣在貪瞋癡三毒中醞釀出無數形式，只要沒到天堂淨土，只要沒出離輪迴，這一大堆生生不息的壞胚子活在地球上就是會繼續搞事。

而壞胚子即便登上火星月球或其他星系，照樣殺人放火魚肉鄉民，當他們集結成「星際議會」還是什麼「太空聯邦」，穿得人模人樣開大會，照樣會拉幫結派、逞凶鬥狠，以萬物為芻狗，以賤民為鄙視鏈最下游。

單一國家廢不廢死，有那麼重要嗎？別說我歷史虛無、未來虛無，我可是有修煉要去的地方。

陳樂融自選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