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樂」是香港製造的日式偶像劇，唯美、流暢、纖細，橋段細節多，結局也夠狗血，比台產文藝愛情商業片，顯然來得易入口。

因為是以劉若英原創短篇小說為本，重心幾全在女主角小米身上。小米對愛情的恐懼籠罩全局，橫跨十年分分合合的戀情，似乎情有可原，但男觀眾如我，仍不免替許多女觀眾抗議：遇到小南（古天樂飾演）條件這麼好的人，小米在ㄍㄧㄥ什麼？兩人到底在耗什麼？

表面上，小米對自己沒自信，不相信自己可以駕馭小南，可以把圍繞他身邊的鶯鶯燕燕全部驅除。而這份無自信藉著重複的回憶鏡頭告訴我們：來自童年某天正在練琴，媽媽卻不告而別。從此她對人世全無信心了？

她鋼琴彈得不夠好、不想出國深造、對年邁祖母刻意呵護、對男友的追求寵愛不敢確認，似乎全來自這一份失母的陰影？

我想到「琴謎變奏曲」（La Tourneuse de pages），小女孩因為女鋼琴家擔任評審時一時分心，連帶讓她比賽失常，賭氣再不學鋼琴，醞釀一顆徹底報復該女評審的惡心，長大成人。

我沒有辦法太相信——也不怎麼願相信——這麼強烈的動機能伴人一生，所以，也無法太相信一個成年女人的不安全感，竟然如是單一、可辨識、而又不去處理？

因為，看看小米陳設簡潔的家庭還是多和樂啊，爸爸（吳耀漢飾演）除了愛抽煙，對她慈愛有加，有點失智的祖母也坐在椅上不吵不鬧，還永遠露出超級和藹的笑容，連離家失蹤被帶回來後還在笑。

這個少了女主人的家庭，可沒有停止給女兒愛。看不出父親因此變得黑暗陰沈而給女兒生活壓力或經濟負擔，甚至對女兒出氣、打罵，讓她自尊低落、連有好男孩追自己也不敢真的接受。

畢竟，小米對小南從大學還是接受了、戀愛了，應該也做愛了。她童年的陰影沒有大到她變成一個排斥父親、排斥男人的狀態，為何偏偏後來畢業後，轉為強做清淡，老是嚷嚷只要做「比好朋友更好一點的好友」，不肯將兩人關係落實為一對一的伴侶？不肯給似乎滿癡心熱忱的男友一個答案？

編導給了另個解釋似乎是：小南太危險，他條件太優，所以注定「花」。但這是事實嗎？我問的是劇情中他到底花還是不花，似乎撲朔迷離。偶爾也會有些情節，短短刻畫小南易對她女放電或接受人家放電。但我還是懷疑編導到底想清楚小南這角色的個性與心態沒有？

小南一到小米身旁的戲，幾乎都是純情至愛，他做的感人的事情應該也夠多了，絕不像花花大少。那麼，他面對其他女人時，到底想些什麼？他難道還不瞭解自己心愛的女孩這麼脆弱、多疑、逞強、裝大方？本片在此近乎完全忽略對男性的深層挖掘。

如果他真的夠好、夠瞭解，在漫漫歲月的前些年，怎麼沒看到他願意為爭取她的信任，付出更多？甚至沒法感覺他在這段進進退退的關係角力中，產生足夠的痛苦？以致到最後幾年他的負氣、受傷、乃至最後「設計的決裂」，有點太急轉直下？

古天樂在「黑社會以和為貴」裡演黑幫帥得要命，但到了純情復古的愛情文藝片中，奇怪反而沒那麼閃閃動人？是打光還是造型關係，他的黝黑膚色配上簡單衣著，就算戴起斯文的眼鏡，怎麼看演大學生還是太超齡，也缺乏唸建築或設計的某種氣息。

我在設想：他該更風流倜儻自戀些？還是更懵懂憨厚些？片中的他，時而像情場高手（在電梯和女同事眉目勾搭），時而如樸拙處男（KTV被拱唱歌），時而如成熟情聖（小米祖母過世後的支持），形象彷彿可隨時游移——隨片中小米的「心情」與「觀點」而游移。

古天樂演得很努力，吃虧在這是為了滿足女性觀眾為主的愛情電影，男性能不能對女人救援或者被拒絕，得視女主角的意識觀點而定。

以一部試圖淡淡催淚的偶像劇來說，本片後半段的鋪排設計當然是非常討喜的。喜歡文藝愛情片的人，可以去浪漫一回、欷噓一次。

但別忘了：人生沒有很多十年，如果自省有什麼成長過程的心理障礙，趕快努力點，別沈浸在悲劇主角的快感裡，那是另一種癮。現實中像古天樂那樣迷人的男人，是不會這般長久折磨自己的。一旦少了守護天使，這首生日快樂歌的獨腳戲，可要怎麼唱下去唷？

（200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