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北奔波的長途客運上看到兩部辛苦的愛情電影「心塵情緣」(Ask The Dust, 2006)與「我的夏日戀曲」(Sommersturm, 2004)。
前者是性感到不得了的大明星柯林法洛(Colin Farrell)和莎瑪海雅克(Salma Hayek),以義大利移民和墨西哥非法移民為主角的低階層復古愛情片,後者則是德國年輕男演員帶來的校園同志愛情片。後者在台灣票房還勝過前者。
「心」的愛情障礙在個性。兩人都驕傲,都沒錢沒勢,稍稍不同的是男主角是力爭上游的小作家,文化水平遠高於餐廳女侍的女主角。兩人從一開始就如刺蝟相對,帶有一點莎士比亞「馴悍記」的調調。不同的是,這裡的作家根本是色厲內荏的小男人,兩人第一次約會就是女主角開車到海濱深夜裸泳,明明體格健美的男主角卻遮遮掩掩。
這是某種文藝工作者的宿命:想得永遠比做得多?柯林法洛把這個壓抑又自負的男人演得極傳神,他的「過一天算一天」哲學裡面,對人其實有很大的真誠。只是,他沒法接受一個比他階層更低的人不把他當回事,尤其,她是個英文文盲,還同時和酒保交往。這局勢似乎讓自卑的他難以掌握。
自卑的人常以最大的自傲回報人間。看起來討厭的舉止(如把女主角好心請他喝的酒倒進垃圾桶)與刻薄的言詞(作家這點絕對不缺),讓這一對怨偶跌跌撞撞地半交往著。只是,女主角嫌棄他不是能帶給她立刻社會地位提昇的「正統白人」,他也不確定自己的前途是否要跟這波霸女侍緊緊掛勾,還是彼此玩玩就好?
劇情的轉折姑且叫做「患難見真情」。尤其當女主角開始生病,最後三分之一便有了淒美愛情文藝片的模式。再強的刺蝟原來身心俱損,渴望男人呵護,渴望社會尊重,電影和原著小說雖設定為美國上世紀30年代經濟大蕭條時期,但這種對「女性」和「外來者」的雙重歧視其實從來不缺,台灣多數「外籍配偶」(當然幾乎都是女性)至今也依然需要辛苦地適應、融入家庭和社會。
「我」片沒有這麼多種族和階級包袱,卻有另個大障礙:性取向不同。尤其,這份萌芽的自我認同焦慮,發生在看似陽剛的年輕運動員身上。
陶比(侯貝‧史達洛貝Robert Stadlober飾演)與阿森(柯思亞‧烏曼Kostja Ullmann 飾演)是划船隊好友,後者的俊美深深吸引前者,觀眾也從開場看出陶比對阿森的眼神不似哥兒們。
偏偏兩人都有女友在交往,也還都在划船隊裡。於是夏日的湖邊集訓和競賽,成了陶比的大魔考。又要忍住帳棚內對阿森的非分之想(可沒有「斷臂山」那麼好運!),又得應付女友。不巧還遇上另一隊出櫃男同志的「酷兒衝鋒隊」就在附近營地,讓陶比清楚看到原來也有運動選手可以既陽光、又懂做菜!
導演馬可.可音玆沛恩納(Marco Kreuzpaintner),執導這部個人第二部劇情長片時才28歲,技法流暢地宣說他「平等、包容」的同志觀。沒有人可以這麼順遂地得到認同,但起碼你要鼓起勇氣運用技巧去爭取;最重要還得先尊重自己、認清自己。同志向非同志示愛被拒、被傷害,恐怕天經地義,但不宜過份舔舐這道傷口,變得憤世嫉俗。
片中的高潮暴風雨,讓陶比的真情、擔心徹底失態,一切也不用再遮掩。在這關鍵他可能面臨失去阿森、失去隊友認同、比賽崩盤的大災難,但他熬過去了,這是編導最高明之處。和酷兒隊中喜歡他的一人二度纏綿後(首度是在湖邊),次日早餐他找回自尊自信(還有幽默感!),預告了本片歡樂卻不媚俗的結尾。
划船賽輸了,但又如何?如果還是因為自己的某個「恐同症」隊友義助酷兒隊,才讓對方奪冠?這份「理想主義」的安排,不是比他們直接獲勝更勵志?
同樣沒得到長相廝守的愛情,「我」片似乎比「心」片多了點自覺,以及自覺後的希望。
(2007.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