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緣:散文集一‧1940年代」(皇冠出版):★★★★☆
高興看到皇冠重新編輯整排張愛玲的舊作。儘管不同意有評者稱「哪怕她沒有寫過一篇小說,她的散文也足以使她躋身二十世紀最優秀的中國作家之列。」
不是不喜歡張愛玲的散文,而是讀她的散文,字裡行間,還是不由自主對照回那些鬼影幢幢、人心幽微的小說畫面。何況以中國三、四0年代「文以載道」的正統文脈,不覺得祖師奶奶這些氣勢如龍、卻又不循傳統「起承轉合」結構的散文,可以被「男性沙文」和「學院沙文」主義者,這麼大方地推崇為經典。
但畢竟張愛玲寫過那麼多好小說,她的散文,哪怕是致讀者、致編輯的蛛絲馬跡,也透出名家光暈。我們嗜讀,畢竟有點像在暮光中遨翔的吸血鬼,不是那麼單純的覓食,她的思路,有譏諷,更多淡然同情,可她卻是一同情,卻又轉頭想離去的好似無法禁受,所以,顯得冷了。這種心理,套她評同代女作家蘇青說的:「聽上去有點過份,可笑,仔細想起來卻是結實的真實。」
書中文章除了幾篇新的幾乎都看過,但仍像看戲般興味盎然。她的散文密度猶高過小說,談中國、社會、文藝、家庭、飲食、戰爭、宗教、繪畫、女人均有見地,獨獨很少深入談愛戀。
我最感興趣的一篇是她紀錄與好友獏夢(另名炎櫻)在咖啡廳的聊天,明明只是對話體,卻有她最不設防的的個性表露,包括最後她被硬拗得先送獏夢返家,心不甘情不願下要對方出一半回程計程車資,兩個獨立現代女性,從第三者聊到俄國、日本種族差異,乍看有小知青氣味,最後卻收束在討價還價上,這絕非可以獨得大報文學獎散文組青睞的「美文」,卻煞有一份自信與奇豔。除了她是受寵的作家,能在大雜誌上愛寫什麼寫什麼,但不也像當今全球熱愛描繪肚臍眼的「部落格文藝」先鋒?
不管以1945年、還是2010年看,她都是非常非常現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