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有兩個自然景觀是必排行程。一個是怪石嶙峋的卡帕多起亞，一個是石灰棚地質的白色山丘棉堡。

前者面積遼闊，參雜不少基督徒躲避羅馬軍隊的動人事蹟，可看之處較多；後者則僅有一個點，還因溫泉區過度開發，山色不再雪白如棉，已遭聯合國組織代管，慢慢休養生息中。

更妙的是，因為連日早就習慣看到白色土耳其，被雪覆蓋的棉堡實在和其他山脈沒兩樣。導遊和領隊都沒看過下過雪的棉堡，那是我們的運氣？

有人說很多來過土耳其的遊客，十年後最鮮明的的印象，還是卡帕多起亞。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會如此，但親眼目睹一座座巨大樸拙的地面高塔洞穴，實在很特別。

各式波浪狀岩山，有如幾百個野柳女王頭各展風姿，只是當地人暱稱「仙人煙囪」或「精靈煙囪」的某些巨石組，實在更像男生昂然豎立的生殖器。

乍看很興奮，看久看多了，又視覺疲乏。遠眺很壯觀，有如星際大戰前傳中的沙漠場景，走近又失去一些神秘。等到達某處叫「情人谷」的景點，還是整排整排男人的器官矗立眼前，除了會心微笑，但那份對風化奇岩的熱情好奇，已經消逝。

「情人谷」若只有情慾的聯想，也委實提不起浪漫。

但是地下城市值得一逛。當年基督徒一路逃避羅馬人迫害，看上此地詭譎地形易守難攻，深入地層開挖，回到群聚穴居時代，如地鼠一般在地下城市長期生活。

天賜他們如此外硬內軟的地穴，還能穴穴相連、城城相通，僅流一人通行的曲折過道，更讓羅馬兵即便發現潛入，也難以大舉進攻搜捕。

我們下到地面數層，發現他們有通風管道、中央廚房，還有廁所與牲畜住處。當然禮拜堂是絕對必要的。只是幾千人甕居此處，層層相連，安全可保，隱私權大概不彰，一個個「臥室」如餐廳或酒吧包廂而已。

不曉得當時有多少家具設備，又能保有多少私人物品？除了勉強維生，人們又要憑藉什麼信念，可以在暗無天日的地底土窯住多久而保持身心健康？

基督徒當然也利用地勢造了不少小型教堂。我們爬上去，看到少數遺留的斑駁壁畫和神龕，那時的人就憑藉這樣的接觸，默默守候自己的餘生吧。

同樣憑藉自身的信念，以外人很難參透的接觸方式崇敬真神，當推土耳其著名的旋轉舞。旋轉舞起源於伊斯蘭教一支名為梅烏拉納教派的祈禱儀式，穿著長袍戴高帽的僧侶，在音樂中連續旋轉，在某種恍惚平和中藉此神交阿拉。

在觀光客最多的伊斯坦堡有一間梅烏拉納博物館，有不定期旋轉舞儀式可看，但我們看到的是棉堡附近，一個古驛站裡面的旋轉舞。那是一間非常酷的古驛站，樸素開闊，是當初商旅的避風港，現在卻附設有小酒吧。

旋轉舞的儀式其實也算這些教士的晚課，時間一到即開始，觀眾必須靜音，不准隨意走動。一組教士先吟唱演奏，然後在主祭教士祝禱後，三位負責跳舞的教士慢慢開始旋轉，除自轉外，朝同一方向再公轉。

難的不只是重心平衡問題，而是他們似乎真的能立刻進入另一種出神靜定狀態。我大膽拿它比做某一種動禪。舞步單純，氣氛嚴肅，時間到，退場。然後三位教士又出來跳一小段供大家拍照。前面都很莊嚴，只有在這時候，我覺得有一點點斯文掃地之感。

當然，他們可能沒辦法這樣認為，畢竟這是一種已經名揚四海、可以帶來外匯收入的儀式，多多少少和原始的純粹修行設計不同了。聽說每年在真正發源地孔亞的梅烏拉納博物館總部，有上千人的旋轉舞儀式，一起共振進入他們信仰的磁場。

我想那時候應該才是他們真正的靈修大件事吧。

（2004.0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