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淺川大人說他可能不適合看六十年前的《星際爭霸戰》,因為實在太多瑕疵與邏輯漏洞,太多地球人與美國的想當然耳。
他關心「有哲學思辨嗎?」我說當然有,會看的人連看《蠟筆小新》都有哲學思辨,何況星際系列?只是用那麼多時間、忍受那麼多老土的場景與情節,獲得一點點思辨,對多數現代人是太奢侈的要求。
而我是珍視網路上還有一甲子前開風氣先的經典美劇,且畫質堪看,把它當古物研究的成分居多。普通觀眾想尋開心很可能難以持續。
比如第三季12集〈同理心〉,故事建構在某星系的恆星即將爆炸,兩個長老在培育星系內某星球的代表(一具有全共感能力的美女),要利用虐待、拷問抓捕來的星際主角們,刺激這個樣本美女能否培養出「救人大於自保」的同理心。
只有當美女培養出這明顯的「受不了看別人不幸的同理心」、願意做到儒家所謂「捨身取義」,長老就會認可該美女代表的星球「有資格」逃往一避難處延續種族生命。
這劇情透露的意識是:
一、愛與同情比知識偉大,所以具備愛與同情的種族,值得在恆星爆炸後存續。
二、樣本美女具備高共情,但自己沒有從內發出的同情、同理心,所以要靠長老的實驗室折磨地球人,來刺激她學習(其實是透過艦長三個人表示出「讓我死吧,放走他們」的兄弟義氣,讓美女直接感應後內化)。
你說本集劇情有無哲學思辨?當然有,但這兩大點哲學思辨有沒有問題?有,而且很大。
我跟淺川說這劇太多地球人和美國的想當然耳,正是這艦隊每到一地都要強調”We come in peace.”(我們沒有惡意、親善來著),而現在又強調人類的犧牲奉獻、人道關懷,是宇宙中最稀有的品德,值得我們活下去(或者文化值得持續下去)。
那麼,別管外星人,也別管可能的高維,光現實中地球現狀,具備愛與關懷的人類並不總是獲勝(甚至連存活的優勢都沒有),遑論我們遠遠對宇宙終極真相無解,哪裡會知道人類發展出的人性、人情、人道、人味,就是荒漠宇宙真正讚賞的品質與德行?
這些樂觀主義的沾沾自喜、敝帚自珍,或許符合上世紀美國六十年代的基調,但那也只是文化的基調,而文化在宇宙間是毫無份量的。
另外,本劇每到一星球還喜歡重複總部的教條「不干涉」原則,但說白了,每集他們都在干涉、介入、打混仗、然後地球人全身而退。
西歐諸國先成為全球到處干涉的帝國主義者,美國二戰後接棒全球最干涉的第一強國,就算從科學角度,20世紀二十年代「海森堡不確定性原理」(uncertainty principle,又譯測不準原理)橫空出世,就可以拿來詰問這支到處探勘、尋訪、補給、甚至救援的星際戰艦,你們的每一段行駛與接觸,不是都在介入,都是表態?
像《三體》系列提出的黑洞計畫,某程度是地球文明的自我閹割聲明,從哲學角度也可拿出明朝楊慎的 《韜晦術》 比較——這是劉慈欣晚《星際爭霸戰》半世紀的另種反思:一艘趴趴走的星艦,沒理由假惺惺說自己「不干涉」。
劉慈欣比初代星艦故事不樂觀,已故物理學大師霍金(Stephen Hawking)大聲疾呼人類不該向地外文明嘗試發出訊號,又比劉慈欣的擔憂早上更多:
霍金鄭重警告,外星人極有可能不懷好意,人類不該再發送訊息到宇宙中,意圖與外星人接觸。從人類歷史,就可以看出,高智慧生物很可能帶來苦難災害。外星生物或許已消耗殆盡自己星球的資源,為了獲得新資源,他們乘坐大型太空載具,像游牧民族一般到處遷徙,討伐與侵佔其他星球,外星生物即有可能使得地球淪為殖民地。
刚刚上映的银河护卫队3也讨论了这个问题,面对未进化的地球物种,进化了的能不能做到共情和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