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總統你錯了」、蔣介石氣得半死之斗數解析(上)

拿蔣介石日記與命盤逐一比對,很多歷史大事都變成活生生的場景。確定他是心病極深、性格矛盾、對人猜疑、與其相處很可能動輒得咎之人。

他請胡適回台任中研院院長,1958年4月10日院長就職典禮,蔣介石蒞臨致詞半小時,結果胡適答辭開口就說「總統你錯了」,讓蔣總統大受刺激。

據未出席的《自由中國》雜誌發行人雷震記載:

今日聞總統致辭,除稱讚胡先生的道德,並謂提倡固有文化和道德,以為反共復國之用,而胡先生的致詞,說明中央研究院工作,是為學術而研究,與道德毫不相干,雙方意見是大有出入,一說是針鋒相對,惟胡先生措辭甚為得體耳(雷震,「一九五八年四月十日日記」)。

但蔣介石日記認知的衝突點卻是:

胡適就職典禮中,余在無意中提起其民國八、九年間彼所參加領導之新文化運動,特別提及其打倒孔家店一點,又將民國卅八、九年以後,共匪清算胡適之相比較,余實有尊重之意,而乃反促觸其怒(殊為可嘆),甚至在典禮中特提余為錯誤者二次,余並不介意,但事後回憶,甚覺奇怪。

話是被人聽的,胡適有無會錯意是一回事,但他的確有想表達的立場,蔣介石單方面認定胡適不識抬舉、誤會自己,明顯就有上位者容易犯「唯我獨尊」的心理病。

胡適或許想強調中研院學術獨立,非道德城堡,也非蔣以為的反共工具——這未必叫做「反觸其怒」——而蔣介石連院長為什麼會當庭反駁總統的「大是大非」立場都搞不清楚,只怪到對方有「情緒」上。

因為,他自己就是個情緒導向、疑神疑鬼的人(太陰落陷坐命,福德又巨門化忌),自然多數情況第一反應都是投射為「對方對我有情緒」。

蔣介石說「不介意」,但他其實介意到什麼程度?——可見偉人傳記不可盡信,連日記都不能盡信——當天他日記把胡適罵到不行,往自己臉上貼金,以自己修養為傲,這在心理學上已明顯構成「認知失調」(Cognitive dissonance):

今天實為我平生所遭遇的第二最大的橫逆之來,...我不知其人之狂妄荒謬至此,真是一個妄人。今後又增我一次交友不易之經驗,而我之輕交過譽、待人過厚,反為人所輕侮,應切戒之。惟余仍恐其心理病態已深,不久於人世為慮也。

這裡面大問題就有三:

  • 誇大事實:一個文人院長當眾懟你一下,你就受不了,還當成是生平第二次最大的橫逆??蔣介石不是身經百戰的革命黨人行伍出身,怎麼就這麼嬌氣了?
  • 以偏概全:之前胡適就和蔣有過各種政壇交手,蔣一度還勸胡適出馬競選總統、願退居行政院長輔佐胡總統——當然這裡有各種曲折真假,以後有機會再說——又不是今天剛認識的人,怎會以對方一番「道不同」的見解,就把地位崇隆、國際知名的學者院長鄙之為「妄人」?還說人家「心理病態已深」,你才病態已深!
  • 歸因錯誤:兩人只是意見不合、立場有異,堂堂一個蔣委員長這輩子遇到的意見與立場不同的人還少嗎?做到這麼大位子這麼久,怎會輕易歸結於是自己「輕交過譽、待人過厚,反為人所輕侮」?這是檢討別人之餘還往自己臉上貼金

如果只是這樣自我中心的胡亂揣測又自以為是,我們就理所當然認為「蔣介石是妄人」就好了,沒想到蔣「因胡事終日抑鬱,服藥後方安眠」,氣到當晚要吃安眠藥,且隔天日記又補充:

惟夜間仍須服藥而後睡著,可知此一刺激太深,仍不能澈底消除,甚恐驅入潛意識之中,故應以忠恕克己的仁愛之心,加以化冶,方是進步的勝利之道。

玻璃心到這程度的三軍統帥、總統蔣公(難怪輸給老毛!)。但最令我驚訝又同情(對,是真同情)的是他的結語。

已信基督教的蔣介石,內心仍希望符合「內聖外王」的儒家教誨,所以他說隔天他就從「昨日的沉痛成為今日的(安樂)自得認為平生無上的愉快」,是實踐《論語》「犯而不校」(對別人犯錯不計較)與基督寶訓「愛人如己」的緣故。

恩,都是你對。您品德高超,大人不計小人過,所以放過了胡適。但等等,蔣公再隔一天,4月12日星期六,宴請中央研究院院士及梅貽琦等,又對胡適有異見:

胡適首座,余起立敬酒,先歡迎胡、梅同回國服務之語一出,胡顏色目光突變,測其意或以為不能將梅與彼並提也,可知其人之狹小妒嫉一至於此。今日甚覺其疑忌之態可慮,此或為余最近觀人之心理作用乎,但余對彼甚覺自然,而且與前無異也。

都說皇帝身邊難伺候,大官(更不用說獨裁者)眼珠子轉啊轉,怎麼想你我這些草民賤民你都不知道。胡適眼光有沒有一變我們不知,但蔣介石自以為是地立刻給他按罪名,認為胡適不願跟梅貽琦並列,所以「狹小嫉妒」、「疑忌之態可慮」——拜託,到底是誰假扮福爾摩斯在那邊「疑忌之態」?不就是您這堂堂一國之尊的主人嗎?

當時若有記者見縫插針,餐後問胡院長:「你剛才好像沒有正眼看蔣總統,是不是對總統有什麼意見?」老實書呆子胡適說不定會大驚:「有嗎?我眼睛有怎麼樣嗎?我不知道!」

蔣介石這人難就難在沒壞到「怙惡不悛」而是「很愛反省」之人(只是常常反省錯了方向):「此或為余最近觀人之心理作用乎,但余對彼甚覺自然,而且與前無異也。」

喂,你三天見了兩面,日記就寫到人家三次,你一點都不自然,你非常介意,非常在意,非常敏感,敏感到風聲鶴唳,處處可找到對方毛病,也處處都讓自己受傷。

而蔣介石還在日記念念叨叨,認為自己很正常、很自然、很客觀、很沒有壞心眼、很沒有看錯人。

只能說,二百五胡適之,可能從頭到尾不知道自己得罪最高長官。我們人生遇到這種對手、長官、親友,不也夠累了?你連怎麼死的都不知。

故事寫長了,背景也交代夠清晰了,命理對照留待下篇。

在〈胡適「總統你錯了」、蔣介石氣得半死之斗數解析(上)〉中有 6 則留言

  1. 這篇文超棒!位置再大,也難逃面對自我,就算怎麼自省,也不過自欺,終究欺不了人。

  2. 如果不是猜忌和妒才,他也不會丟了所謂的「大好江山」,偏安一隅。命運和性格息息相關,他要的是忠臣而非能士,也註定了他日後只能望洋興嘆的無奈憾恨!

  3. 老師評論蔣介石的心態與待人方式,
    與歷史評語有一致。
    可以再看習大大的心態,是否與蔣介石有相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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