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與「送」之間的內心拔河——〈《接送情》編劇的話〉

兩岸造成的骨肉分離,有許多藝術形式表現過了。舞台劇《接送情》描繪一大陸省籍小兵和一台灣省籍女子,在動亂中偶然相遇,卻有意無意相伴一生。名為主僕,實為知己。

這是我和果陀劇場合作二十一年來第十三齣劇作,也是較少有的原創話劇作品。從一開始接到邀請,就被要求是一個只能有兩個演員的戲,導演的指令是可以一人分飾多角,但面對寫實文藝屬性,既非喜劇,又不荒誕,終究不宜讓演員變裝過多;我們很快敲定,四幕劇讓兩位主角在第二、三幕各變裝一次,等於有四個人物現身台上。

但商業劇場裡,從頭到尾只有兩人出現,終究是編劇的莫大挑戰。既非1952年貝克特發表的前衛經典《等待果陀》可以不避冷僻,也不具備全球暢銷的《最後十四堂星期二的課》豐厚文本之便,國民黨來台後的兩岸風雲,從對峙到和解如斯複雜,僅能透過兩個演員的人生四個切片表達,著實是我編劇功課中難以下筆的一次。

還好,通俗劇的本質是人,人的核心是情。新聞背景是鋪墊,邏輯思考是暗流,真正能演得出來、也打動人的,還是人情。這一男一女,要有關係是忒有關係了,但要說沒法有關係,也太沒辦法了。在身分、階級、禮教與信念間,這兩人不只代表兩個省籍,更代表了兩種不足為外人道的處境——而那一份為難,恰恰是《接送情》中最好看的內在拔河。

四幕劇我選擇的四個年代,分別是美國與台灣斷交、轉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1979年、台灣民主進步黨宣布組建的1986年、蔣經國主持國民黨中常會宣布開放探親的1987年、與廈門與金馬首度展開兩岸小規模正式通商、通航和通郵的2001年。儘管劇情不講政治,但大環境的政治決定,卻實實在在影響人民的幸福與抉擇。

大陸軍人當年隨國民政府來台,背景和境遇容或不一,但親情的隔絕斷裂卻都一樣。本劇在寫親情,寫愛,也在寫知己。人生確有很多憾恨,但若得一知心,兩岸不遠,一生不離。

(2015.12.3所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