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鎮偉的電影我一部都沒看過，「情癲大聖」卻值得一提，尤其，在看了陳凱歌「無極」後，我發現這部「癲」覆《西遊記》的喜鬧劇，才真的堪稱中國題材的奇幻大片。

大戰飛行場面或飛碟出現畫面好似看日本動畫片，比「無極」似乎更值得讓某些老外封為「東方『魔戒』」。封為「東方『魔戒』」，不是稱讚他拍得像「魔戒」或有「魔戒」的成就，而是說原著《西遊記》文本富涵的宗教、人文、魔幻思想，確實比較能讓後代改編者盡情發揮–不管你從正經或搞笑的角度–不似「無極」單薄的故事明明缺乏中華文明底蘊，卻硬要包裝成是中華文明產物。

「情癲大聖」擺明搞笑。雖然我從頭到尾不覺得好笑，但它確實沒有半點「藝術片」的企圖。他談情的台詞戲謔王家衛的藝術片，談佛的台詞又直接否定佛經。劉鎮偉滿大膽，但這類作風又很明顯是港仔的。

他當然否定了「唐僧」，這個由謝霆鋒飾演的小白臉，已經完全和歷史上的玄奘大師無關。這個「唐三藏」只會口說慈悲，在前段被徒弟們又罵又打，反過來教訓一番。中段受醜女欺負騷擾，接著又開殺戒，直接否定自己修為，決心變裝學習妖精的時髦伎倆。最後，還為了真情與義氣，為醜女鬧上天宮，在佛祖和玉帝前變成一個敢作敢當、敢愛敢恨的「大俗人」、「大英雄」。

我們當然可以說本片對佛經的詮釋是完全貧血的。因蔑視、誤解、無知而貧血–但恕我直說，多少華人又不誤解佛陀與佛法呢？甚至看似虔誠的出家法師和在家信徒「出佛身血」的舉目皆是。一部娛樂鬧片，又損傷得了什麼佛法？

比起謗佛，我較難接受的反而是愛情部分。我超怕在鬧劇中看到編導忽然要談「真愛」。而「情癲大聖」偏又要考驗我一次。蔡卓妍飾演的醜女其實是天人降落下來凡間的後代，她從醜陋霸道，忽然轉為美麗聖潔，繼而變成神功附身的飛天女警，一人大破惡魔黨，救出孫悟空等人，這裡面的轉折實在不小。受此刺激，「唐三藏」自慚形穢，決心好好擔負起自己應有的責任，不管是忠於那份「情」或者「義」，他決定犧牲自己。

到這裡，本片已經完全脫去全面五分之四的喜鬧，不折不扣想開始「賺人熱淚」，最後「唐三藏」頭破血流拼死要爬上岩壁對美女（之前的醜女）說「我愛你」這一幕，實在太、太、太超乎我對這部片的期待了。

簡單說，這部片在歌頌「愛的偉大」以及「人不可貌相」嗎？我多希望它一路搞笑到底，不要忽然這般煽情地「高尚」。

從前面一路下來，編導根本不曾好好讓我們認同「唐三藏」的人格與思想，只把它當個迂腐的「和尚公仔」，現在卻要看他從「完全搞不清狀況」變成「悲劇英雄」，我實在有點醒不過來。

但我要稱讚那個「天人」角色的設計。天界的公主說他們久遠劫前放棄了地球，讓人類自己去闖，現在卻有心回來幫忙一些可以拯救的生命回去。而公主在降落的「蛋殼」裡，第一個看到的眼神就是醜女的天真眼神，讓她相信地球還是有希望的，這點也和我的信仰中的「天」、「人」之道有所交集。

當然，我還是對片中的「天帝」、「佛祖」啼笑皆非。這實在是些無想像力的陳腐版本。天帝白髮白鬚白衣如武俠片裡的過氣幫主，佛祖的動畫模型肥頭肥腦還有一對「假鑽耳環」？！最後佛祖來分配眾人的獎懲，有如祠堂裡大家長主持公道，也和真正世、出世間的因果律毫不相干。真正的佛教徒可知：成道者佛陀不是審判者，更不只是「人模人樣」的「人」？

（200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