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誌專欄:要住真實貧民窟,還是假裝幸福?

《向老天借膽的旅程:世界貧民窟絕對體驗》(圓神出版)的書名比內容恐怖,作者石井光太其實並不害怕,也沒有要搞聳動,他是日本資深的報導文學作者和紀錄片製作人,對書中的一切貧困早已司空見慣。

只是當我們展卷,對於他的平鋪直敘中甚至帶著一些喜悅、俏皮,輪到我們驚訝了。因為,過往這種報導,總是以深沈、嚴肅的視角,彷彿不「悲天憫人」就罪無可赦的心態,逼我們「省思」與「感慨」。

而他見怪不怪,甚至,帶我們去體會當事人的見怪不怪。我們並不需要高高在上,但也不用帶著誠惶誠恐地去看這些落入貧窮線下許多的人。

如果生存環境注定了,生活條件注定了,當事人如果不能努力脫困,反之,最好就是安之若素。

畢竟在外人看來如何差的物質環境,如何猥瑣粗鄙骯髒的感官經驗,還是有人在其中活著、展示著、磨練著。

甚至,如果幸運的話——或者神經夠大條的話——找到一絲小小樂趣,以遣此生。

所以從書中我們發現——多麼愚昧且粗心的我們啊——貧民窟中照樣有階級、有工作、有買賣、有玩樂、有愛情和性。

從這本書延伸到比較近期的《我們最幸福:北韓人民的真實生活》(麥田出版),一個有趣的對比浮現了:如果你不幸落入經濟底層的敗部,你選擇住在真實的貧民窟,或者住在一個假裝幸福的人民公社?

當你的住處長期缺電斷電,你是寧可眺望遠處高樓大廈雖住不起但仍可想望的燈火,還是自欺地告訴自己,我們國家的天空很清朗,一點光害都沒有?

韓戰結束到今年五十八年了,在讀本書前,我還真沒想到北韓控制下的社會奴化到如此徹底;當今世上還有一個政權可把老百姓從出生開始,瞞得這麼緊。

不要說對內從嬰兒出生就洗腦(每天十四小時待在工廠的日託中心),對外來的觀光客與記者,防範只會更嚴,你想自由參觀,與民眾單獨接觸、談天,是絕不可能的事。書中開始不久就寫到一段看似好笑其實可怕的場景:

「仔細一看便會發現金日成雕像台階上那名少女不太對勁,她長得太好看,……如此靜好地坐在那裡看書,豈不正巧是幅特地用來拍照的圖景?再等一會兒,還有一個士兵走來,立在雕像前面彎腰獻花,一臉崇慕,這也是個極為感人的場面(除了這位士兵沒穿襪子)。」

作者芭芭拉‧德米克(Barbara Demick)是洛杉磯時報駐北京辦公室主任,她諷刺道:「這可真是個懂得表演的國度」。

我們都看過許多政權粉飾太平,在公開場合做作的和私底下完全不同,就連作者出身的美國也一樣,但像北韓這樣,能精心讓外人只看到「一齣戲」的國家,畢竟不多。

多數人的旅遊經驗,或闊綽或貧窮,隨所到之處和接觸的人不同,總是會獲取多種印象,看到「多齣戲」。在戲與戲中間,總可能有不合拍或者「露餡」的機率,當然,這也提供我們打破「刻板印象」的機會。

比如,首次到泰國,曼谷電車上的男女和其他大都市的人一樣繃著臉,我就感覺自己被旅遊書和廣告上「笑臉迎人的泰國人」給騙了。當然,那是我自己太笨。

可是如果要去一個只唱一齣樣板戲的國度旅行,我會很容易不耐煩且感覺痛心的。北韓不是「中影文化城」,活生生的人不是木偶,展示的人生怎麼叫做人生,樣板的參觀怎能叫做旅行?

如果真的窮,真的苦,你選擇住在真實但殘酷的貧民窟,還是,被謊言窒息卻看似「沒有問題」的人民公社?

我有自己的答案。

在〈旅人誌專欄:要住真實貧民窟,還是假裝幸福?〉中有 0 則留言

  1. 两种都很惨,真是没办法做的选择题。可能还是贫民窟好点,至少我知道自己的人生,也有机会把握自己的人生,你过的穷困,但还不至于沦为穷困的木偶。

  2. 這選擇真難,如果非選一個,那我也會選貧民窟,即使苦,至少還有些真實,可以還有機會做自己,也許會有機會跳出去。總比木偶的自己強些吧。老師的答案呢?

  3. 在貧民窟至少感受是真實的,人民公社只有假裝的幸福。
    帶著面具提心吊膽的生活,不如在苦中作樂,即便終究還是苦,至少還保留著一份真。

  4. 换个角度看待贫穷.也许贫穷苦中的人们并不觉得他们贫穷,贫穷的物质生活也许在当事人眼里算不得什么,他们有他们眼里的幸福和快乐.我们也可以换个角度看待北韩人民的假装幸福。也许在北韩人民眼里,这外人眼里假装出来的幸福就是他们真正幸福感的组成部分呢。北韩人民现在的这种在外人看来对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无限崇拜的奴性生活,也许也正是大多数北韩人所期望的。什么是贫穷?什么是奴性?国度不同,人的思想境界不同,对它们的定义就不会相同。只要自己觉得富有那就是真富有,只要自己觉得不是奴隶,不是在演幸福那就是真幸福。
    以上是我对本问题的观点,也许和上面的众看法不太一样吧。是要真穷还是要假幸福?如要我选,我都不选,因为我觉得根本没得选,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哈

  5. 貧民窟的生存壓力是物質上的,而北韓的生存壓力的精神上的。這壓力遠比物質上的大得多,真不敢想像如果不是改革開放,我們是不是也淪為如此這般,永遠也無法得知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
    當人無法得知外面的世界,坐井觀天的生活也是一生,就像有一則報道,有人在非常偏遠的山區看到放牛娃,問他放牛做甚麼,答掙錢,掙錢做甚麼,蓋房子,蓋房子做甚麼,娶媳婦,娶媳婦做甚麼,生娃,生娃做甚麼,放牛,…
    願我們在各自的生存環境里找到自己真正想過的生活吧。

  6. 北韩的压力并不仅仅是精神上的。他们的物质及其贫乏,饿死的人也不少。更讽刺的反而是我们自己,知道这一切的荒谬,却仍然容忍它的存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用「五十步笑百步」自我解嘲自我麻醉,这可能才是最可悲之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