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時空,都能觀察眾生百態。一場微妙地各自表述的慶功宴上,我看到很多人人的真情,當然,也看到若干生命的邊際。
席間有人表態爭取下一次合作,有人安安靜靜地吃大餐;有人知道自己盡力了,連演完十三場,不想自尋煩惱再討論工作,有人則積極地圍著長者或前輩要評語建言。有人提前離去還有兩人甜蜜約會,有人散了還想續攤不願回家。
我是屬於那種可以散也可以續的成員。一點都不怕早回家,但這一夜畢竟機緣難得。十多年間雖參與過劇場數檔作品,但從生活到工作,和此道中人其實殊少交誼。難得可以和資深演員或幾位老友相聚,續攤夜店又在家附近,何不小坐一下?
何況,席間有一位眾所推崇的「表演藝術宗教家」。這位前輩深度、才情、原則樣樣不缺,論藝術品味極高絕不隨俗,論為人則隨和親切童心未泯。前輩仗一點酒意,在第一攤結束時忽然拉著我,準備對我的作品好好指點,而且是文人對文人那種毫不客套的心戰喊話,我能不去?
去了,果然是難忘之夜。眾人皆有不同程度醉,喝果汁與開水的我獨醒。重點是,前輩拳拳到肉,諸多挖根刨底的批評,而且直達創作動力、創作意願的「根」上談起。但奇妙的是一路接招的我,一點慍意或羞惱都沒有。
不在於他的意見到底如何,而在於他的真誠百分百地讓別人接受。我清晰地看到,他連面對老友演員都沒說的話,卻在和我高來高去的悄悄話中,無保留暴露諸多遺憾、失望或自責。
對,自責。明明是覺得我的劇作有若干大問題,但前輩就是可以馬上談到整體舞台劇劇運的使命感。他遺憾的不只是哪一齣戲有沒有發出足夠的光,或者為何在思想深度上該盡力卻輕輕略過,而是台灣舞台劇工作者到底準備做什麼?又有多少實力可以去到那裡?
他關心的,始終是藝術的純度。他或許可以隨緣對幾位較年輕的演員指導一二表演技法,但他最關切的是顯然是花了大筆金錢功夫營造出的這個故事,值不值得演?編劇的文本,是不是藝術?
這樣談法,問題就大了。但他就是這樣看事情,也身體力行地去貫徹他接下的每個表演或編導工作。他有權利和形象這樣想,就像林義雄被封為「黨外聖人」一直到「主席聖人」一樣。儘管我不認為芸芸眾生有誰真是聖人。
中途前輩忽然問到我有沒有太大的經濟壓力,我說沒有。我想我瞭解他這個問題的弦外之音,他期許看到我,或者任何一個創作人,能在每次下筆、每一拍攝、每一揮灑、每一雕鑿、每一出手時,更純藝術一點吧?
可是,我雖非為了經濟壓力才編劇,但出錢聘我的劇團卻有。當製作人跟我說,某一種路線會死,會讓花錢的觀眾幾年內都不來看戲,這種風險,誰來承擔?只是擔任編劇一角的我,應該識大體顧大局配合,還是堅持自己某種觀念或風格,然後等著和資方說再見?
更進一步說,藝術是否是心靈唯一的指標?偉大或成功的定義究竟何在?即便有所謂偉大或成功的藝術,是否又是檢驗人類文明成熟度、精采度的唯一上綱?我顯然和前輩有不同想法。
(2005.06.27)
前辈与你的一番促膝而谈,在你感到亲切的同时,更多的是对这位前辈真诚于人、坦率与你的品性的一种欣赏。
而关于对保为艺术作品的各自认知和理解上的不同应该多少有年龄差异和所处时代不同造成的。
在我看来,好的艺术作品绝对不该是那种脱离大众、脱离现实的空中楼阁。
更正1楼第二段首打错字:“保为”应是“何为”
藝術沒有百分百的純度
一個難忘之夜
与前輩莫逆於心的談話
您從不回避真誠的直言且樂於接受
前輩追求的是藝術的純度
您注重的是對藝術的求真
是否過於純淨的藝術难免曲高和寡呢
而感覺您的創作更關注的是靈魂與心靈的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