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創作、1946年出版的老舍經典小說《我這一輩子》，有段話提到命運：

「年頭兒的改變，不是個人所能抵抗的。胳臂扭不過大腿去，跟年頭兒較死勁簡直是自己找彆扭。可是個人獨有的事往往來得更厲害，它能馬上叫人瘋了。…

個人的事雖然很小，可是一加在個人身上便受不住；一個米粒很小，叫螞蟻去搬運就很費力氣。個人的事也是如此。…人是多麼小的玩藝兒呢。」

前面說年頭兒，指的是年代、時局、大環境。不管是風調雨順，還是改朝換代，屬於這種。

後面說個人獨有的事，指的是個人運命。大環境好，豬都在風裡飛，運不好的人照樣在泥濘裡爬。

老舍的筆法很有意思。看起來個人的好事壞事，比起大環境微不足道。但是落在自己身上，就跟天大的事一樣。

就好像今天若家人死了、或突遭開革，走到馬路上到處都還熙熙攘攘吵吵雜雜，但你心裡必定亮晃晃地有如破了個洞，別人都不知道你發生什麼，也不能進去。

結尾一句「人是多麼小的玩藝兒」，寫實又有點悲涼。

想到我在音樂劇《山海經傳》裡，給共工有句歌詞：

地球需要有水來灌溉
有的時候河道要更改
渺小的人不習慣地理被打亂
卻不知變化才是種常態

語帶諷刺大自然要變動，渺小的人卻不習慣被打亂。

同一首〈向老天理論〉裡給歌隊的詞：

人類的尺度本來就很窄
水太多太少都變成災難
作好這樣的神祇真的不簡單
但是我自問做得還不賴

人因為渺小，遇到不同尺度當然承受不了。螞蟻扛一粒白米都辛苦，怎又禁得起火山爆發、地殼變動呢？

很多人喜歡立志說要培養能力，但個人的能力終有極限。

（寫於2025年12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