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和果陀劇場三年沒合作，雖然又是改編自電影的計畫，我仍欣然接下。但等到去年夏天第一次和李立群大哥、志民、靈玉開會，才發現群哥對這樣一個題材有極深切嚴肅的人生感受，而且，更好玩的是他竟沒看過那部十多年前的賣座電影，不知道那部片子從頭到尾都是略帶誇張的好萊塢喜劇路線。所以，會開著開著，我竟開始迷惑於果陀版的「大老婆」，還是一個喜劇嗎？

當然，最後它還是一齣喜劇。經歷許多的思索與測試，即便在排練末期，我們還是一再斟酌全劇的主旨與調性。畢竟，書齋內的劇本和真人搬演的演出必然不同，不同的劇團製作、導演調度和不同卡司的演員詮釋也會不同。既然，文字經得起多角度的切割欣賞，那麼，我又何不在現實條件下，適當調整我想訴說某個主題的姿態？

說穿了，編劇不過就是在決定要對劇中人瞭解、同情、諷刺或審判到什麼程度？雖然我不像「霹靂火」「龍捲風」系列的創造者握有生殺大權，但面對「我的大老婆」這三對夫妻和周邊人等，我確實是可以多少決定該讓台下朋友得到什麼樣的刺激？

只讓別人笑是容易的，讓別人哭也不太難，難在於讓大家時而收緊、時而放鬆，最後還有些許思考的空間，在步出劇院沐著晚風回家途中。編劇可以提供犀利嗆辣的對白，演員可以加入個別詮釋與增刪，單場的互動或場面可以讓人記憶深刻，但主軸呢？中心思想呢？如果一個故事在探討人類社會中至為親密的婚姻關係，我就不想只流於搞笑或麻辣，然後在兩個多小時內，不給觀眾一點點清明的希望。

因為兼任過果陀的製作總監，很瞭解一個民間劇團需要步步為營的生存問題，所以，即便我內心可能還有很多版本是對婚姻與人性比較痛楚的反省與批判。但最後我們還是共同選擇了即將為你呈現的這一個。有無厘頭的趣味，有拳拳到肉的火爆，還有一些和電影版本截然不同的創意。

比如，三個大老婆同病相憐，電影中有長串「辦案抓老公把柄」的劇情，而且，一氣呵成都是喜劇手法，大老婆們耀武揚威一路到劇終。在這次舞台劇中，一來是考量舞台劇轉場不宜太瑣碎，二來是不想完全變成商業卡通味，我們大大改變了這些過程。「辦案」不是重點，婚姻快完完了才是。甚至，我讓大老婆面臨某些內訌，衝撞彼此的友誼基礎，看清到底誰有問題？誰的性格也該為失敗的婚姻負責？

不過，在劇場界最美麗的執行長林靈玉的陳情與堅持下，我們還是決定讓這齣戲保留多一點對女性的維護。畢竟，儘管現在有兩岸國寶級演員李立群變身分飾三位老公，戲份一舉躍居頭牌，劇名也由「大老婆俱樂部」變成「我的大老婆」，儼然多出些男性辯護觀點，但畢竟，追本溯源，我們是先心儀、歡喜於電影中那三位從困境中奮起的大老婆，能在中年再展風華、重拾自信，這才是可能絕大多數觀眾買票進劇場的主動力。

女人即便有連帶責任，畢竟這故事中出軌傷人的是老公。男人還是該好好接受外遇導致婚姻破局的苦果才是。因為我相信，親密關係中沒有永遠的主人，也不該有唯一的受害者。如果「大老婆」是一種自嘲的弱勢原型，那麼其實每個人一生之中都有可能落入「大老婆」的情境。不是永遠都由著你發牌，傷人者也得接受別人的反擊或蛻變，甚至輪到自己被否決。

不同於過往為果陀寫「編劇的話」的風格，希望這一篇真實的告白，能幫助某些觀眾更瞭解文字工作者在一個改編故事中的權衡與挑戰。也祝你看戲愉快！

（「我的大老婆」6/10-19台北國家戲劇院演出）

（2005.0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