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骷髏幻戲圖》看生死

這罕見以白骨為題材的國畫,是南宋李嵩(1166-1243)所繪《骷髏幻戲圖》。

上有王玄真書寫黃公望1354年題辭的小令〈醉中天〉:

「沒半點皮和肉,有一擔苦和愁。傀儡兒還將絲線抽,尋一個小樣子把冤家逗。識破個羞那不羞?呆你兀自五里巴單堠。」

最早,陳繼儒《太平清話》提到:「余有李嵩《骷髏圖》團扇,絹面,大骷髏提小骷髏,戲一婦人,婦人抱一小兒乳之,下有貨郎擔,皆零星百物,可愛。」

他稱這幅畫「可愛」,認為是描繪賣貨郎耍把戲吸引路人,骷髏非鬼怪而是線偶。

作者「文藝天下」也說:

大骷髏的是個賣貨郎或民間藝人,而他身後的婦人及嬰孩是他的家屬。李嵩之所以這樣畫的理由是為了傳達生命的艱難和無可奈何。一個民間藝人為生活所束縛,不得已終日攜家帶口奔波四方,就如同手中操縱的骷髏那般,自己同時也被生活操縱著。

但現代人從這畫面愈發看到的是生與死的爭逐擺佈。如台灣佛教藝術研究者郭祐孟表示:

骷髏的笑意與小兒的無知好奇又是個表情的反差,象徵死亡的骷髏儘管陰森恐怖,但是他的笑靨總含著某種程度的達觀;反之,象徵生存的小兒就算加強了晴朗喜悅的心動感,卻經常是無知的。整體活像是一個運動中的太極圖,一個運轉不止的生死巨輪。而大骷髏樓戲弄著小骷髏,煞像戲中之戲,亦是此畫構圖的精心之處。

我看這大骷髏牽著小骷髏,大骷髏如死神,小骷髏如世間萬象,天真者(爬行的幼兒)被表面好玩吸引,所有東西在他看來都像玩具,孰不知那只是幻。

小兒身後的母親象徵理性心靈,懼怕不可知物,要阻止小兒捕捉小骷髏,不想接觸一切她認為不能掌握者。

大骷髏終究會把萬物變成和自己一樣,看得到的東西本質虛空。

但為何那個大骷髏後面又有一個母親怡然自得的哺乳嬰兒呢?為何死神身後還有一重世俗意象?

因為連死神都是幻。佛法稱「以幻引幻」,如果從佛法解讀,哺乳的母親畫得比死神、凡夫都高大,因為其實是菩薩。

證悟者了斷生死,卻又有菩薩心腸,重入生死,救度眾生,這是大乘佛教本願。

也就是小骷髏變把戲騙一騙凡夫俗子,迷一迷你的眼。

大骷髏變把戲實質操控著小骷髏,先生後死死死生生,成住壞空。

但菩薩道知道人各有因緣、各有法門,無不是道,無不是願。所以是戲也得演、也得看,是陷阱也得跳、也得過。

華嚴宗第五祖、唐朝圭峰宗密禪師在《大方廣佛華嚴經普賢行願品別行疏鈔》中說:「不讀華嚴經,不知佛富貴。」

明末高僧憨山大師說:「不讀《楞嚴》,不知修心迷悟之關鍵;不讀《法華》,不知如來救世之苦心;不讀《華嚴》,不知佛家之富貴。」

也許,那哺乳母親正是《普賢行願品》「念念相續無有間斷,身語意業無有疲厭」的象徵?

(寫於2025年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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