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痰，有一億個病毒，這是報紙上關於SARS病患的驚人資訊。

如果相信佛法所謂的「眾生」包括各種看得到看不到的異類生命，細菌、病毒當然也是。

一滴痰裡就有一億的病毒，患者全身的血液、體液流動著的，怎麼計數？佛經上動輒談到「恆河沙數」這樣的數量形容，我想不用往外看，光是內觀自己體內的眾生世界，大概突然就會心驚領會。

生病時病毒與正常的細胞廝殺，身體就是戰場。戰場上屍骸遍地血流成河，就是我們的器官、肌肉、骨骼、神經叢一個個走向敗壞衰竭的恐怖景象。

據說，SARS末期的病患肺部變成鐵肺，平常不怎麼留意的身體，自以為常態運用的身體，再也不能柔軟鮮潤地供應我們的靈魂居住之用了。

此時，大腦的作用何其小？頭腦再多不滿、排斥、恐懼，身體某部分走自己的戰爭，病毒這些冤家仇寇，打自己的仗，爭自己的地盤，發揮自己的生命力。它們的嘶吼與戰鼓聲如地獄使者的號角。

每個細胞都要做自己，正如眾生都有自私自利的基因天性。但是人體要能維持運作，社會要能調和分工，自然要能生生不息，必要的和諧、付出、相互支援是必要的。

如果某種細胞只顧自己，不斷繁殖，不斷增生，侵壓了別的細胞的生存空間，掠奪了輸送過來行經此處的所有養分，那麼它就是人人色變的癌細胞。

諷刺地看，外在世界不斷踩著別人頭頂前進，剝奪了絕大多數人的財富才成其富、收編了絕大多數人的權利而成其權的人，我們卻稱呼他（她）是成功者。他們是帝王、英雄、霸主、統領、巨擘、「贏家全拿」的贏家、20/80法則裡的20（或甚至2？）。

聖經說：「於是神造出野獸，各從其類；牲畜，各從其類；地上一切昆蟲，各從其類。神看著是好的。」

細菌、病毒、原子、分子一樣是「各從其類」。在多元世界的實相中，也是好的。至少舊約信仰的神是在默默照看的。

神沒有說要有某些霸道、貪婪、征服、自私的「帝王、英雄、霸主、統領、巨擘、贏家」，來佔據這個地球。神沒有鼓勵極權、黷武或資本主義。所有的主義是人類自己的主意，人類得自負因果。

SARS可怕嗎？當然可怕。可是不會比AIDS更可怕，不會比歷史上的痲瘋病、黑死病、肺病、霍亂等更可怕。我們的命並沒有比我們的爸媽、祖父母、曾祖父母、乃至先祖更可貴。現代人平均壽命延長，但現代人的生命並沒有比古代人更不能死。

內在的殺戮之苦形成疾病，大家避之唯恐不及；外在的殺戮之苦卻仍然充斥在人類文明中，為大多數人接受服膺。這是眾生的痛苦，還是執迷？我們在自找苦吃，還是在壓迫者與被壓迫者的角色變換間，樂此不疲？

而神，或佛陀，也只能靜靜地觀看。

（2003.0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