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生生》當然是在講生死，但我留意的是表達。裡面只有女主角「莉莉奶奶」鮑起靜最會講話、最愛講話，愛講會講到需要開直播，跟上最新潮流，把自己私生活一五一十暴露在陌生人面前，還把罹癌末期都公諸於世。

反之周遭的人沒一個會表達，她女兒遠在異地工作忙碌，打電話只會怪媽媽為何不去化療（都末期了有用嗎）；因直播內容結緣的小男孩「生生」，常來探她結下忘年之交，但也不善言辭，只常幫奶奶掌鏡預錄，或者想窺探早夭哥哥喜歡看哪本漫畫——兩者都是視覺取向的旁觀者。即便看著大夜班回家的媽媽，或跑去便利店找媽媽，都擁抱了，生生還是常說不出一句話。

生生的單親媽，跟奶奶的女兒類似，講來講去都是生活裡制式語氣，最多的台詞是叫兒子「起床了！」她固然也沉浸在失去長子之痛的自我麻痺中，但電影揭露她本也不是個擅長表達自我或以言語慰安他人之人。

這幾個人湊在一起，當然只剩老奶奶自言自語（還有直播平台上眾粉絲的你一句我一句打字），在這孤獨城市飄盪。

我算常跟認識的人一對一聊天，但發現多數異性戀中年男真的很不會輕鬆聊天，沒有破冰，不用潤滑，常立馬切入政治、經濟、工作，一本正經談起「最近那個XXX你知道吧．．．」「你怎麼看YYY這樣搞下去．．．」大家好像在參加談話節目般，人人有番見解。反之，跟多數女生朋友可以先放鬆聊家常小事、生活起居、愛好娛樂，甚至討論一下外型與氣色。

我是一個會對（還算可說得起的）朋友直言：「你胖了」，「你瘦好多」，「你看起來很累」，「今天你有一種清新的感覺」這類話的人。常發現多數中年直男對這類私人觀察（與關心）會匆匆敷衍，或自稱「還好吧」、「沒事」就跳過；但多數中年直女不是坦然接招，就是緊張追問細節——都顯示兩性對「被凝視」與「自我凝視」的巨大差異。

這不只是男生理性、女生感性之別，更多是男人「不想被看扁」與女人「不想被討厭」兩種心理在強勢支配。